因荷花相识,因诗歌相知,这是人生中的幸事;凤台为这样的相识相知创造了条件,让诗歌与荷花相遇,让天南海北的诗人们在荷香中相聚,这是诗坛的幸事。因此,感谢凤台,感谢诗中国,感谢花坟老弟和竹篙兄,感谢所有为这次诗歌盛会付出辛勤汗水的朋友们。
我生活在一个叫禹州的小城市,颍河从城中流过。颍河是淮河的第一大支流,如果在古代,也许我乘一叶扁舟,就能来凤台。我家住在颍河的北岸,河边有荷,七月,盛开的荷花,会把河流挤成一绺玉带,蜿蜒向东,让人思绪万千。但是,我却没有写出一首荷花的诗,不是不想写,而是不敢写。我愿意守着这些纯净的花朵,让他的芬芳浸入我的灵魂,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我不忍以自己粗糙的文字,来附会她的圣洁和美丽。甚至觉得,荷花应该成为诗歌王国的国花,应该成为诗人永远的精神恋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在来凤台的路上,我的脑海总是浮出这些句子。《爱莲说》写出的不仅是个人的精神追求、坚持与向往,而是作为文人、或者诗人应该有的共同精神向往和应该坚守的精神家园。周敦颐把荷花的自然属性与诗人内心的精神追求完美地糅合在一起,自然而然表达,犹如亭亭玉立的荷花,这样的文字,即便不以诗歌形式呈现,也是诗,而且是好诗。我想,这应该就是袁枚所说的格高。今天,大家相聚在一起,以诗歌的名义,并冠以荷花之名,这样的追求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我借助荷花,就诗歌的内容与形式的话题,谈一点粗浅的理解。我坚持认为,诗歌应当成为承载社会生活、反映广大群众愿望的重要文学形式,诗歌如果脱离社会,沦落为个人情感的文字,那么这样的诗歌究竟能走多远,我表示怀疑。许浑诗云:吟诗好似成仙骨,骨里无诗莫浪吟。当前,许多诗歌尽管穿着华丽的外衣,舞着炫目的水袖,却很难真正触及人们的灵魂。由于一些套路和技巧过于精巧,致使有些诗歌让许多写了多年诗歌的人也看不明白,我觉得如果这些分行的文字不是许浑说的无骨,就是诗人的追求出现了偏差,故弄玄虚。但是,无论哪种,都不应该成为诗歌的主流。
但是,诗歌从来就是讲究“技艺”的,尤其是当代诗坛,诗歌技艺被捧到了几乎神灵般的地位。这并不足为奇!戈特弗里德贝恩说,“技艺是现代诗歌在内容普遍颓败中将自自身作为内容来体验的所有艺术努力的标志。”他甚至更激进地将技艺表述为现代诗歌的特征和本质。现在,“诗歌技艺不仅成为进入诗歌写作殿堂的专业许可证,而且,也成了权衡诗歌地位高下维持诗坛秩序的标高”。但是历史证明留在人们心中的诗歌,往往不仅仅是技艺超高的作品。如果从文学史的角度来考察,我们会有一个粗略的认识:就唐诗而言,从唐初四杰到李杜的发展过程,其实就是唐诗技艺日臻成熟的过程,至小李杜,已经显露对诗歌技艺的过分追求,以致出现推敲的典故。然而在流传后世的唐诗中,技艺高超的诗歌,所占的比重似乎并不大。新诗发展,也有类似的情形,当朦胧诗以一种崭新的手法和语言的冒险来冲击传统的或者已经成为俗套的诗歌写作手法时,技艺终于冲出了旧有的藩篱,逐渐取得统治地位。尔后,许多新的诗歌流派纷纷登场,显示了现代汉语诗歌的空前繁荣,尤其是网络时代的到来,更是为这样的繁荣提供了广阔的平台,同时,也为各种各样的诗歌探索提供了宽容的空间。但是,透过这种纷乱复杂的诗歌现状,我们无法回避一个基本的问题,那就是每一种诗歌技艺后面都包含的政治思想观念、基本的价值判断。而这些是一首优秀诗歌所必备的基本特征,但是我们在评价诗歌的优劣时,往往还是把技艺放在了第一位,忽略了其他。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一代一代诗人的不懈努力,我想,诗歌的发展一定会回到其自身应有的良性发展轨道上来。那么,什么是好诗,我个人认为格高,意远、情真、文美,四项具备就是好诗。但这是说起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情,需要用一生的努力去追求,也未必能达到。但作为一个爱诗,写诗的人,应该有这样的追求,一些技艺上的努力和探索,应该为自己要表达的思想服务,而不是纯粹为了追求技艺而写诗,所谓文以载道,就是这个意思。
近年来,许多诗人和诗歌评论家都呼吁诗歌要关注社会、关注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关注社会重大事件,关注人类共同面临的各种问题,关注人与自然、关注人类共同的命运等,从而出现了一大批震撼人们心灵的作品。比如汶川地震给诗坛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地震本身的冲击力。诗歌再次能够让人落泪、让人心疼,甚至让人失眠。显示了诗歌的自身应有的力量。在动车事件中,在开胸验肺事件中,许多诗歌同样显示出了他的震撼力。给我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梁雪波的组诗《见证的刀锋》,其中一首叫《开胸验肺》,这首诗不长,我引述一下:“来吧,无良的人/把你们斜的目光、正确的鼻子/伸进来/把你们的惊讶、泡在酒中的牙齿/伸进来/把你们肥硕的头、口罩、和锃亮的刀/伸进来/伸进我的身体/干脆,连同你们的规则、文件、不耐烦和无可奉告/也通通扔进来/我的胸已经打开/我听见血平息了歌唱/两片肺叶在黑暗的积尘中/真实地颤动/带着一整座厂房的劳动和辛酸/这父母所赐的身体/像我的村庄,我的亲人/一样珍贵的身体/被爱情和朴素梦想抚摸过的身体/如今无视伤痛,求助于/一把时代的冷刃/将光天化日之下的谎言/剖开!/请你们:城堡中的居民/请你们看一看——/一具卑贱的身体如何发出沉默的吼声/这是退守到最后的无权者/唯一的权力/这是一个喜剧时代的悲壮抒情/在体制的无影灯下/一把通向权利的刀子/剖开了身体/像喜庆的节日剖开一枚果实/从自由的呼吸中挖出生存的黑泥”
这首诗取材一件社会事件,这个事件,发生在我的家乡河南,通过新闻报道我已经了解了许多,但是当我读了这首诗,还是很震撼。诗人曾说:“我力图将诗歌的触角深入存在的底部,体验生命的悲悯与疼痛、沉默与孤绝,用质感的语言激荡精神的火焰,在呈现个体生命与时代的深刻摩擦中,召唤一种阔大、锋锐、复调、介入的写作向度。因此,写作成为个人精神自治的一种方式。尤其在这个犬儒化的时代,诗人应是权力和市场最难以消化的一根骨头。诗歌就是思想和语言的骨缝上绽开的鲜烈之花。”诗人介入社会生活,承担起她应由的社会责任,我想这个应该成为广大诗人努力的方向。
2011年的时候,北岛在香港有一个讲座,我记得题目是“古老的敌意”。他引用里尔克在其名诗《安魂曲》中的一句诗“生活与伟大的作品之间,总是存在着某种古老的敌意”。我的理解是一个好的作家、诗人,总是对其所处的时代和生活有着某种关注和解刨,这里的敌意,不应该是站在时代的对立面,而是对这个时代应保持应由的批判精神。把自己融入生活,反映生活,并从中揭示出生活本身的发展规律或趋势,应该说是诗人的历史责任。美国著名诗人史蒂文斯有句著名的诗句:“最大的贫困,就是不能生活在现实世界之中。”生活在现实世界之中,像梁雪波说的做权利和市场最难消化的一根骨头。就像一株荷花,如何出污泥而开出清香的花,是当今诗人都应当思考的命题。
我还想提到我所熟悉的一位女诗友的一首诗,题目叫《 以荷的姿势生活》, “在小鱼的嬉戏里与你相遇/多少人/轻易 就交出暗藏的欢喜/素着色,淡敛衣/红尘之外/总见一位干净的女子/以风为媒 嫁与东逝的流水/借前世的一叶扁舟/诵经文/佛前剥落爱情的籽/不说悲喜/安静地守住那个干净的自己。”我特别喜欢最后一句,守着干净的自己。当我第一次读到这句诗时,内心有着深深的感动。在当今,如果我们不能改变什么,守住干净的自己,像荷一样生活,应该也是一种选择。但是这样的诗句留给我们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似乎更多许多,她让我们深藏的一些情思,不由自主地翻腾了起来,让人久久不能平静。今天的诗会叫荷花诗会,我相信我们每个人此刻也会有这样的愿望,像荷花一样生活,守住干净的自己。守住干净的自己,就是要热爱根植于脚下的这片水域、这片泥土,不论水是否清澈,我们都要付出我们的爱,并长出碧绿的叶、开出清香的花,结出香甜的籽。
作为一名诗歌爱好者,诗歌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希望自己的诗歌有自己的血色和骨骼,有自己的期望和爱情。我希望自己的心是一池清水,里边盛开着四季的莲。我当然得守着干净的自己。